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菜比写文 佛系人生

【酒白】青夜灯(入酆都)


……没错又是酆都

是的,又有熟悉的卡司要出场

至于是谁,你猜(滚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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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了永州,再走一天半的路,便入了川蜀之地。

川蜀是个宝地,对寻常百姓来说,有个地方必去,有个地方必不去,必去的是益州,川蜀有名的古都,文人墨客爱去那舞文弄墨,富商巨贾喜欢在那淘赌古玩玉石,总之是个雅俗同乐的销金窑。

必不去的地方是酆都,川蜀最大的鬼城,城里的人像鬼,鬼像人,大白天走在路上也不知撞到的是人是鬼。

谢今墨从东安县出来的时候顺手牵了头驴,那驴瘦小,毛色杂且暗淡,病怏怏的,估计拉不了货,因而被主人随意地掩在棚内,也不拴着,这匹瘦驴现下拉着个板车走在道上,谢今墨和席方平并排躺在板车内,那盏缠着珊瑚串的青夜灯立在两人中间。

天上的云走得慢,驴拉着板车走得也慢,席方平此时浑身都暖烘烘的,他侧头去看一旁的谢今墨,后者躺在那眯着眼睛,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,席方平深吸了口气,风里的味道并不好闻,都是枯草味,但新鲜,他学着谢今墨的样子闭上眼睛,头一歪,脑袋正好搁在谢今墨的肩膀上。

他这么靠了一会儿,忽然支起脑袋问道,“你怎么了?”

“嗯!?”谢今墨被他这么一问,睁开眼睛,像是被吓到,“什么怎么了?”

“你刚好端端的,大喘气干什么。”席方平问,他把手贴在谢今墨的脖子上,“脖子也红了,都快红到脸上了。”

谢今墨捂着脖子,瞪着眼睛回道,“你睡觉就睡觉,靠我那么近,气吐在我脖子上,当然会痒,一痒就红了呗!”他说完凑过去,拿自己鼻尖去蹭席方平的颈子,弄得席方平一边笑一边往后缩着脖子。

“你看,我这么弄你,你不是也会痒。”

“哦……”席方平听了,往后挪了几分,把自己整个背都贴在了板车边上,“那我离你远点。”

谢今墨又摸了摸脖子,他想说自己不是那意思,当驴忽然停下了,两人坐起来一看,发现是到了岔路,一条往益州走,一条往酆都走。

这对一般人来说不是个问题,肯定要往益州走。

对谢今墨来说更不是问题,他拿起鞭子在驴子的右眼边晃了晃,“走!去酆都!”

其实要去蜀山,走酆都还要绕个道,可作为一个修道之人,都入了川了,不去趟酆都城看看百鬼怎么能行?而且酆都好玩儿啊,酆都城内有个珍赌坊,每晚子时才开坊,到第二日辰时闭坊,人间不敢赌的、没法赌的,在珍赌庄都能赌。

谢今墨就是冲着这珍赌坊去的。

他与席方平是正午时分到的酆都,头顶上是白烈烈的太阳,酆都城的城门紧闭,门外坐着一位死气沉沉的老人家,看不出岁数,只见老得皮都干了,皮下似乎没丁点儿肉,只皱巴巴包着块骨头。

那是酆都城的守城老妪,酆都城是人鬼混杂的地方,凡间的人若想进城去,就得押个宝贝,若是能活着出城门,那便原封不动还你,若不幸在城里成了鬼,那这宝贝就归守城老妪了。

谢今墨拉着席方平走到守城老妪跟前,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解下来,问道,“老人家,你看我这酒葫芦可以作押不?”

老妪睁开眼睛,黑窟窿般的眼睛看了一眼那酒葫芦,又看了眼谢今墨,咧嘴笑道,“蜀山的收妖葫是上乘的宝贝,自然押得,你若是舍得,那便放下葫芦,进城去吧。”

席方平将人扯到一边,低声说道,“这可是你上蜀山的信物啊。”

谢今墨一笑,将那酒葫芦放在了老妪枯藤一样的手掌上,“你放心,你我一定活着出来,若是连酆都城都走不出,也没那资格上蜀山!”

那老妪收了酒葫芦,拿起搁在一旁的拐杖,在城门上敲了三下,大红漆的城门便开了一个口。

“二位请进,进了这生死门,过了这阴阳路,世间再也管不到二位。”

谢今墨觉得门内阴风阵阵,一股潮味扑面而来,他和席方平跨过了门,那城门便关上了,他们所在之处皆成冥黑,只有脚下一条青石砌的大道,便是阴阳道,笔直地通往前方一点光亮。

过了阴阳道,他们就到了酆都城内。

这酆都城内倒是阳光明媚,现在早已是深秋,这儿的树叶却都还青着,街上叫卖声热闹,人来人往,熙熙攘攘的,一点不像个鬼城。

谢今墨一进城,肚子就开始闹腾,他拉着席方平寻了一家面馆坐下,叫了两碗面来,小二端上来的面看着与外界也无异,面条宽扁,汤水红通通的,浮着层辣油,往外冒着热气。

“方才的守城婆婆为何没向我要什么东西作抵押?”席方平问。

他看着眼前的面,也没动筷子。

“大概是我那酒葫芦,可以抵两个人啦!”谢今墨嘴里含着面,含糊答道。

“真的?”

当然是假的,因为席方平是鬼,酆都城不管鬼魂要东西,可这话谢今墨不能同席方平说,要一个还以为自己是人的鬼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鬼是件很残忍的事,他可能在阳间还有念想,告诉他真相,就等同于彻底断了这念想,这与阳世断开的一念之间,多少嗔痴贪怨会涌上心头。

席方平会不会在这一念之间化为厉鬼谢今墨不知道,他只知道这滋味不好受,他不想席方平不好受。

“自然是真的!”谢今墨昂首挺胸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,“你别小瞧我们蜀山的法器,放在六界之内,谁都抢着要呢!”

席方平看了他一会儿,笑道,“你们道士,是不是都这么好?”

谢今墨被他这一问有些懵,“什么意思?”

“那婆婆不问我要东西,是因为我已经死了。”席方平说道,“你早就知道,不告诉我是怕我难过。”

“那你……你不难过?”谢今墨问。

“挺难过的。”席方平回道,“不过一想到碰上了你,又不难过了。”

席方平其实早在一脚踏出席家旧宅就发现了,因为他见自己脚下没有影子,一时间前尘往事都涌了上来。

他和谢今墨说自己是在为父守灵时病逝的,为了给已故的父亲平反,将一纸诉状从地府一路告到了天庭,期间受过打骂,也遭过极刑,幸得天地间尚有公道,如今家父的冤屈已得平反,自己也没什么好怨好恨的了。

“本来我应该也能往生了。”席方平说,他低头笑起来,有些羞赧,“可我实在是想看枫林和大雪,想着想着就一直待到了现在。”

席方平笑起来温温润润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个含恨而死的怨魂,谢今墨想席方平生前应该也是个白玉一样的公子,心思通透,气骨铮铮,对万物皆有所感,也皆以善待,可这么个公子却落得个半生不幸,还没来得及好好体味人间的大好时光和世情百味就早早离世了,天道不公。

谢今墨被他看得鼻子发酸,他吸溜了下发红的鼻子,一把揽过席方平,眼里不知是被这辣汤面给辣的还是怎么的,全是眼泪,“你放心!你的这些心愿我谢今墨帮你了!你想吃什么,想玩什么,我谢今墨都带你去吃,去玩!”

他说完将怀里缠着珊瑚串的青夜灯拿出来,将自己手指咬破,滴了好些血在珊瑚串上。

“你干什么!”席方平惊问道。

“这样,你就能感我之所感了。”谢今墨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青夜灯,“可不是每个道士都像我这么好的,幸好你碰上了我,要是别的道士,二话不说就把你超度了,若是碰上些猥琐的,你做鬼的清白都不保了!”

“清白不保?”

“对啊!”谢今墨说,“你那么好骗,我说什么你都信,我要是个不安好心的色鬼道士,就先骗你的清白,一夜春宵后再把你超度了。”

“可你要骗我清白干什么,对你又没什么好处。”

“怎么没好处!”谢今墨拍桌叫道,“你长得这么好看,我要是猥琐点,就把你定住,让你跟我拜堂成亲,当晚就圆房!”

他叫完后席方平忽然咳嗽起来,咳得满面通红,吓得谢今墨筷子都掉了,忙扑上去问,“怎么了怎么了?”

席方平一边咳一边往外吐着舌头哈气,他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来,皱眉看着谢今墨,“你吃的什么面!辣死我了。”

谢今墨一看,他滴在珊瑚串上的血已经全都渗进去了,估计席方平是尝到了他舌头尝到的辣汤面,现在被辣得往外唰唰地掉眼泪,耳朵尖也通红,连嘴巴都变得红肿水润,有趣得很。

“原来你怕吃辣啊!”谢今墨大笑道,“要不要我再多吃几口让你尝尝?这玩意儿从嘴烫到胃,可爽快了!”

“别——别——”席方平摇着手,话都还没说利索,谢今墨又吃了一大口沾着辣汤的面,呛得他脑袋都快发昏了,席方平一只手捏着通红的鼻子,免得鼻涕水都往外冒,一只手在桌子上一捶,委屈巴巴地指着谢今墨,“你——你——”他憋了半天才闷声骂道,“……王,王八蛋!”亏自己还夸他是好人来着!

谢今墨看他的样子,整个人都乐得前翻后仰,没想到这斯文的小公子被逼急了也会骂人,虽说骂得软绵绵的,他伸手去捏了两把那张泛着红晕的小圆脸,那脸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,又软又滑,像个糯米团子。

“嘿嘿,酸甜苦辣,总得要尝个遍,才不枉走过一遭人世间嘛~”谢今墨笑道,“现在你已经尝过辣了,接下来我就去带你多尝些酸的甜的。”

谢今墨说的酸的甜的,就是大街小巷都有卖的零嘴,他原是想让席方平尝尝鲜,毕竟酆都城什么吃的都有,只是没想到席方平一沾了甜的就停不下来,从狮子糕和糖油果子到木锤酥和糖人蜜枣,才半条街的功夫谢今墨肚子里已经全是甜腻腻的糕点了。

现在正扶着墙根趴着吐,席方平站在他旁边,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和两块山楂糕,“你慢慢吐,吐完了再给我尝尝这两样。”

谢今墨直起腰板来,一看那冰糖和红彤彤的山楂,又弯腰吐了起来。

“这两样东西你还没吃过啊!?”他问。

“我不常吃,我爹说这些东西上火,不让我吃,小时候我就吃过两三串,还是我先生偷偷带给我的,现在我想多尝尝。”席方平说。

谢今墨一边吐一边往外翻白眼:什么爹啊!让孩子多吃些零嘴怎么了!?

“……好好。”谢今墨面如死灰,他冲席方平招招手,“我让你尝尝,你把东西拿……呕——”

席方平见状,把手里的东西丢在了街角,伸手拍着谢今墨的背给他顺气儿,“行了行了,不难为你了。”

谢今墨好不容易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了,才直起发酸的腰板战战兢兢地问道,“不吃了?”

“都让你吃一天了,我还没那么狠心。”席方平说。

天上已经血红一片,太阳已经只能看见一点乌金了。

行将入夜,忽然起了阵阵阴风,谢今墨眯眼看了看,街上的人有的行色匆匆诚惶诚恐,有的步履蹒跚形容阴沉,房门和窗户已经开始一家接着一家关上了,各家纷纷往外头挂灯笼。

谢今墨道,“天快黑了,我们该找客栈投宿了。”

城里只有一家客栈,叫黄泉阁,巧了,就在珍赌坊的对面。

掌柜是个中年男人,面如土色,长了一张天底下最为普通的脸,穿着天底下最普通的长衫,让人看了就忘,声音也是天底下最普通的声音,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掌柜的身上没有活气,是个鬼掌柜。

“几间房?”

“两间!”

“两间房,剁手一双,一间房,头发一根。”那掌柜说。

谢今墨下巴差点掉柜台上,“哪有你这么开价的!”

掌柜的脸眼皮都没抬,回道,“我乐意,爱住住,不住滚。”

谢今墨没法,只好拔了自己一根头发给他,“那就一间。”

掌柜的嫌弃道,“谁要你的头发了,我要这位公子的!”他指了指席方平。

“我的?”席方平有些错愕,却还是拔了自己一根头发递过去,“掌柜的,你要头发做什么?”

谢今墨气得拍桌子,“我的头发怎么了!看不起啊!多有男子气概的头发!”

那掌柜的没理他,他将席方平的头发放进一团青色的泥块里,答道,“捏个跑堂,我需要一个俊俏的小跑堂接客。”

“……你这什么客栈!?还做那种生意?”

掌柜的这会儿总算抬起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皮,看了谢今墨一眼,嘴里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:“龌龊。”

“……”

谢今墨撸起袖子想爬过柜台去干架,被席方平扯着衣摆往楼上客房拉。


房内自然只有一张床,好在宽敞。

席方平趴在窗口,外头长街微雨,冷冷清清的,与白天判若两地,一排排的灯笼挂在冷雾里,灯笼上都画着血红的鬼脸,被阴风吹得摇摇曳曳,像是鬼泣,街上的路人也变得奇怪,都如行尸走肉般游荡着,脸上或哭丧着脸,或挂着僵笑。

这些都是游鬼,生前都是赌徒,什么都拿来赌,到了输无可输的地步就开始拿自己作筹,最终在珍赌坊赌输了五感和魂魄,成了永世无法往生的半人半鬼,而挂着的灯笼叫血灯笼,那鬼脸是拿人血涂的,挂着灯笼的人家就是为了给街上的游鬼引路,因为游鬼认血不认人,只看得见自己亲缘的血。

席方平看着那些一样又不一样的脸,心里发堵,他关上窗,见谢今墨正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,还生龙活虎的样,他说他子时一到便要去珍赌坊。

“你真要去珍赌坊?”他问。

谢今墨闭着眼,应了一声,“当然了,我来酆都就是为了到珍赌坊玩儿。”

“怎么,你看上什么非赢到手不可的宝贝了?”

“倒也不是,只是来开开眼罢了。”谢今墨忽然坐起来,笑道,“你放心,我不会变成那些游鬼的,成了游鬼,我还怎么带你上蜀山看落雪和枫林啊。”

席方平不说话,他趴在桌子上,看着一盏纸灯,这是盏影灯,灯罩上投了对鸳鸯的影,席方平看着看着,忽然问,“唉,你今天说想跟我拜堂,你之前跟人拜过堂成过亲吗?”

谢今墨被问傻了,他坐起来正色道,“我可是个修道之人!哪能真的娶亲。”

席方平听了叹口气,“我还以为你知道呢,原先我们家给我说了一门亲事,说是娃娃亲,后来也不了了之了,我先生知道了还跟我说了什么行房之乐,要我成亲那天千万别闪着腰,我问他为什么,他说等我跟人圆过房就知道了,结果到了也不知道。”

谢今墨一下坐到席方平身旁,双眼瞪得浑圆,“噫——你那什么先生啊,怎么觉得老不正经的,跟你说这些!”

席方平瞅他,“我还以为你知道呢。”

谢今墨赶忙挥挥手,“我可不知道,我又没跟人圆过房,都是道听途说的。”

谁让他是江南人士呢,江南景美,人美,烟花之地也多,谢今墨以前溜出去偷买东西吃,总能碰上些喝多了的醉鬼,聚在一起说些下流的话,大多都是关乎青楼的事,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,唯一新奇点的是有几次,听哪个醉鬼说起有些大户人家养小倌,说那些小倌体态风流,功夫也了得,谢今墨好奇便在路过人家王府的时候多看了两眼,也没觉得多好看。

容貌虽是清秀,却总有股别别扭扭的脂粉气,没一个比得上自己现在眼前坐着的人。

谢今墨想着,又多看了两眼席方平,觉得这人是越看越好看,映在灯光下的眉目温润,鼻梁精巧,薄唇点绛,眼是凤目朗星,纯粹又风情,这双眼尚未动过情,他又想到今日这眼睛被辣得水汪汪的样子,像块沾了水的墨玉,眼尾一点殷红,倒是别有风韵,若是真沾染了人事……

“唉,你——”席方平忽然拿肩膀撞了撞他,开口道,“你是不是想喝水。”

“嗯?”谢今墨被他那么一问才发现确实有些口干舌燥,他舔了舔嘴唇,慌忙道,“是有点,咳,有点渴——你怎么知道?”

席方平的双眼带着笑,眼角往上一挑,“我感你之所感,当然知道了,我还知道你现在心痒痒的,是不是想去珍赌坊想的?你这么爱赌啊。”

谢今墨长舒一口气,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,“是是是。”他说,“我想得心痒难消!”

“唉,你上哪去啊?”席方平见他倏地一下站起来要往门外走,忙问道。

“我去讨口水喝!”谢今墨答道,他一开房门,那死气沉沉的鬼掌柜就站在门外,木着长面皮,手上端了个盘,盘内放着碗汤。

谢今墨给吓得往后一跳,捂着胸口叫道,“掌柜的你干什么!?鬼鬼祟祟的吓死人了。”

那掌柜的把胳膊朝谢今墨抻直了,把手中端的汤递过去,“送汤。”

谢今墨狐疑地凑上去闻了闻,这汤黑乎乎的,又黏又稠,散发着一股灰尘味儿,谢今墨赶紧捂着鼻子又往后退一步,“这什么汤啊,这么难闻,我怎么觉得这汤有毒啊!”他说完恍然大悟一般,身子一歪,将身后的席方平挡住,叉腰问道,“你是不是想毒死我,好霸占这个小书生鬼,告诉你,门儿都没有!”

掌柜的转动眼珠,瞅他一眼,绕过他慢腾腾地进屋将汤放下,又慢腾腾地走出去,临走前才阴阴地说道,“这是百炼盅,今日我心情好,所以白送。”

百炼盅是拿六界一百种毒炼的盅,吃了之后这百种毒都侵不了身,还能防迷惑心智的妖术法术,酆都城这地方,妖魔混杂,鬼怪横行,夜晚的风里雾里都是尸毒,凡人身体若是差一点,多吸几口便要殒命,谢今墨亏得有张谬教的心法护住心脉,可他若是要去珍赌坊,那这百炼蛊恐怕是非喝不可的。

珍赌坊的规矩,只要不砸场,想怎么玩都可以,玩多大都可以,那些赌失了心智的人多是被下了咒,或中了毒,越赌越输,越输越疯,越疯越赌。

不过道理虽是这个道理,可谢今墨面对着这么一碗汤,光是味儿就让人难以下咽,他和席方平四只眼睛盯着那碗黑不拉几的汤,双双捂着鼻子。

“……你怎么还不喝,长痛不如短痛,一口闷了吧。”

“你说得轻巧。”谢今墨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,“这药一闻就知道难喝得很,到时候我怕都还没上赌桌,先被难喝死了。”

席方平蹙着眉头,“再难喝……不也有我陪着你么,你说人世间,酸甜苦辣都要尝一遍的。”

谢今墨看了他一眼,眼睛一转,笑问道,“你也怕苦啊?”

“谁不怕苦啊。”

“我不怕啊。”谢今墨嘿嘿笑道,“你要是肯喝一口,然后渡给我一口,那我就尝不到苦了,我尝不到的,你也尝不到啦,说不定非但不苦,还有些甜滋滋的呢。”

席方平冷眼看着他,双手端起那晚百炼蛊问道,“……你再磨蹭信不信我就直接捏着鼻子给你灌下去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谢今墨举手投降道,“我喝我喝,现在就喝,为了你,一口闷!”

这药汤确实苦,谢今墨闷得再快,药味还是留在舌根,苦得两人都把脸拧巴成了一团。

“口舌之苦尚且那么难熬,这心里的苦可要怎么折磨人呐!”席方平说。

他那位先生曾跟他说过,他那时年幼,天天喝药,觉得这世上最难受的事就是受口舌之苦了,可他先生却告诉他,这世上最苦的口舌之苦,也没法和心里的苦相比,年幼的席方平问他,一个人心里怎么会泛苦,他先生说,等你的心有了所属,自然就懂了。

可他到底是不懂,他不懂,谢今墨也不懂,谢今墨大叫着说,“不不不,我觉得人生里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了!”

此时梆子声敲了三下。

子时已到,珍赌坊开了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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