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存文的地方~兼托比集中营~
菜比写文 佛系人生

  酒吧的名字叫“麻花”,开在比较僻静的地方,距离闹市区不近不远,距离大学城也不近不远,没点缘分还真找不到这地方。酒吧的门店是个铁门,还生着点锈,上头挂一两根长藤蔓,天儿冷的时候叶子掉得精光,只光溜溜露骨的两条枯枝。

推门进去倒也没多大变化,旧红砖的墙、光溜溜的铁皮桌椅和楼梯,以及水管灯泡组一块儿的墙灯,唯一看起来雅致点儿的地方是吧台和给乐队用的半寸高小表演台,木制的,边缘角的地方还磨损了,老板说这是颓废重工业风。

但您这名字叫麻花啊?有人问。

老板叼着烟冷笑一声:麻花又不是我这酒吧,是你们这些来的人,生活也拧巴心里也拧巴。

老板姓沈,成天西装马甲三件套,梳着个卷毛,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,领带打得熨直,然后坐在台子上翘着二郎腿打牌,Berluti的皮鞋挂在脚尖儿上,露出卡其灰的格子袜,嘴里叼着烟,漫天地说“tmd”。老板身份成迷,只知道他喜欢爵士乐,酒吧最开始的时候都是他自己拿着把吉他在台上弹唱,唱的Fly Me To the Moon,他唱歌的时候小皮鞋踏着舞台,领带也解了,衬衫扣子也开了,眼睛习惯性眯着,酒吧灯光昏黄,把他眼睛的色儿都照得浅,老板唱高兴了,下颚线都咬得紧,绷出锋利的一条线,嘴角咧开一条小缝儿,虎牙这会儿就显露出来,他舌头无意识地跟着吉他节拍舔一下,舔一下,像只懒洋洋的豹子。

后来招了个驻唱。驻唱是个女孩儿,棕色头发,大眼睛水灵灵的,脸部线条也丰润柔软,笑起来露出洁白的八颗小牙,眼睛也很慷慨地弯出个大月牙形状。刚来的时候穿着牛仔外套和小短裙,高马尾一甩一甩的,画着大浓妆,蓝眼影,血红的口红,大晚上的来应聘,把正深夜昏昏欲睡陪老板打牌的人吓得到处乱窜,老板处变不惊地在打牌间隙看她一眼,让她赶紧把妆卸了,这才在灯光下露出月亮一般的脸蛋来。老板让她去唱两句,她唱了,唱的《回乡之路》,清唱,她自己调了调,拉高了,唱起来一股子活泼劲儿,老板边打牌边听,她唱完了,老板牌局也输了。小姑娘问自己能留下来不?老板叼着烟,说能,然后伸手,带着些烟味的手指绕上姑娘的高马尾发梢,沾了一手指的茉莉花香,他说“以后马尾就留着”,姑娘于是就留着,人也留着,住在酒吧楼上的屋,楼上就一个屋,两个房间,一间老板的,另一间就归她了。后来有一天驻唱突然剪了头发,剪得快跟男孩儿似的短,歌儿也换了,她说自己失恋了,她趴在吧台上喝酒,刘海儿垂下来,软趴趴的,她总穿皮衣和破洞牛仔裤,夏天的时候露腰T下还能看到纹身,纹的说一把开着玫瑰花的大烟枪,看着风火,其实性子比谁都软,酒量还其差,第一次聚会喝酒的时候两瓶啤酒就倒了,老板给扛回去的。现在喝特调喝了四五杯了,小脸通红,眼睛从水里捞出来的玻璃珠似的,敲着桌子喊再来一杯,她喊也喊不响亮,猫儿叫似的,老板过来一看,刘海底下眼睛也红鼻子也红。老板又要把她扛回去,她站也站不稳,双手扯着老板的西装和领带,酒气扑在老板包得严丝合缝的脖子上。老板呼吸重了一下,咬着后槽牙,拎她就跟拎小猫似的:恋爱脑,作不作?小驻唱被摔在床上,脾气倔得很,水汪的眼睛瞪着老板:不作,要做,哥。老板后槽牙磨得,下颚又绷成锋利的一条线,他摔上门,落锁,一边解领带一边说现在还是白天营业时间,你声儿自己控制点。小驻唱开玩笑说哥你真是没有心。老板心里发苦,他有心,一颗心都泡在苦水里呢,只是小驻唱不断恋爱再不断失恋,但她从没坠入爱河,她说最好的就是不能去碰的,那老板也就不碰了。

以前老板也写歌,也作曲,他的词曲像条波澜不惊的河,现在有月亮落在他的河里了,一圈一圈的涟漪荡个不停,但是他不能伸手去捞,一捞,月亮就要跑,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月亮在那碎掉,又完整,再碎掉,再完整。

不过他也无所谓,只要月亮还在,他的河就永远不会死,为她流动,为她起波澜。

他们上楼后,调酒师就旋大了音响。调酒师瘦高个,白衬衫小领结,调酒师看着年轻,头发也打着卷儿,身板儿直挺,长腿细腰,天津口音,说话腔圆字正又自带幽默,笑起来春风拂面,很招小姑娘喜欢,对各种名贵的酒也如数家珍,据说是酒吧实打实的元老,酒吧最早开业的时候店里就俩人,一个是老板,另一个就是他,不知道他和老板什么关系,就只听两人一个称兄一个道弟。调酒师的手也好看,手腕子细,手指也修长,但是有点儿笨,也不会整花活儿,一开始费了不少酒,但探究欲是真强,酒吧刚开业的时候没多少酒,四分之三给他做实验,老板看着一杯一杯颜色诡异配方更诡异的酒,说费不费酒另说,你这指不定费人命,调酒师说不至于,然后自己喝一杯,吐一杯,吐完还得再喝,还真给他折腾了几样招牌特调出来,偶尔清闲的时候就调给来打工的大学生喝,跟对方眉飞色舞地说这杯是自己吐了多少次调出来的,那一杯是自己吐了多少次调出来的。

大学生听了,就说那以后你调出来的失败品就给我喝了呗。调酒师看着他,左看右看,然后拍拍他的脑袋:脑子傻了?大学生就说:反正我舌头也笨,你是调酒师,舌头别给酒精泡坏了。大学生是个愣头青,大高个,读的编程,有些狗狗似的愣憨劲儿,那时候是走错门儿了来这酒吧,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调酒师,当时傍晚呢,调酒师在那调酒,大学生门一开,黄昏的光就顺势涌进来流过大学生眼皮底下,全冲着调酒师去了,调酒师就看过来,问这大狗狗似的年轻人:干嘛的?大学生支支吾吾说:来,来应聘的,招服务员不?调酒师觉得挺好玩就让他留下了。大学生刚来这城市,盘算着毕业后高低得租个房子住,就先出来勤工俭学攒钱,有次时间晚了过了宿舍门禁,灰溜溜地回来问能不能在酒吧呆一晚,调酒师看一眼楼上,尴尬地咳嗽一声,带他回了自己的地方。调酒师的屋在酒吧附近,地方不大,单人住,那天晚上下雨,大学生从学校回来被淋了一路,调酒师就拿了个毛巾给他擦头发,跟擦落水大金毛一样,大学生比调酒师高点儿,调酒师得稍微踮点儿脚,大学生本来就笨手笨脚,现在看着调酒师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,调酒师“啧”一声:不会自己来啊?真让我给你服务到底?大学生这才反应过来,抬起胳膊自己擦头发,手掌碰到调酒师带着点凉意的指尖,大脑还来不及反应,身体先快一步一把就握住了。调酒师:…撒开。大学生垂下眼睛嘴巴:…嗷。大学生看看这周围,他跟调酒师说将来就在这附近租一房子住。调酒师问他:干嘛在我这周围住啊?你以后肯定在高新园区上班儿啊,离这远着呢。大学生就憨笑:我,我就喜欢这。调酒师不说话了。

大学生是外地人,父母离婚各自组了家庭,平时过年也不咋回去,一个人在宿舍过,有一次看到外头有人放烟花,突发奇想顶着大雪和寒风跑了好几公里,到调酒师家敲门,没想到调酒师开了,也是一个人,调酒师问他干嘛,大学生说:没,就不知道为啥,突然想见见你。

这话在同一时刻小驻唱也说过,跟老板说的,只不过她是在电话里,隔着门,大学生是当着面。调酒师看着大学生满头的雪化成水往下滴,叹口气,把他猛一拽拽进屋。

第二年调酒师在酒吧众目睽睽之下,擦着酒杯子突然问大学生:今年过年我要回家,跟我一起回去吗?老板听到了差点弹断了一根弦,声音很刺耳地贯穿空气,像声警鸣。大学生还傻傻地点头说“好”!老板眼神冷刀似的,看向调酒师,调酒师也不理,自顾自擦他的杯子。

大学生对一切都还浑然不知,直到来到调酒师家的大门才反应过来:调酒师是个大少爷,只是调酒师自己叛逆,非要出来自己过活,他自己现在住的房子还没自己家衣帽间大。大学生一身的格子衬衫牛仔裤,坐在长桌上特别不自在,握着银刀叉的手都发抖,调酒师在整个家族眼皮底下,伸过手来握住他的,大学生看过去,调酒师,不是,是大少爷一身白西装,面色平静如湖,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也很稳,力度很定。大学生觉得心口堵得慌,他问大少爷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他叛逆的工具人了。大少爷也不说话,大学生脑袋低下来:算了,工具就工具吧,无所谓,我不跟你计较这些。大少爷快被气笑了,打他脑袋:真是个傻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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